桌上的一捧花

2021-08-08 01:19:04
桌上的一捧花作文

夜半,我口干得难受,在客厅里倒了杯水。桌上瓶子里的花枯了,干瘪紧巴的褶皱,像紧扒着骨骼突起的细筋,老人的手上就会有这样的纹路,似乎告诉自己剩下的光阴。我不知道人为什么总要寻找某种确定。他们会在手腕上戴一块走得很漂亮的表。时针和分针死死地抠在精确的表盘上,僵硬地走着既定的轨迹,无声的宇宙里孤独的星球只能重复亿万年沉默的循环。假如没有定住指针的圆轴,假如没有束缚行星的引力,一切都自由地飘浮着。深秋里脱落的枯枝,不只有一种回归泥土的结局,它像鱼一样,用鳍翅划开水面,顺着水流,穿过昏暗的椴林,穿过广袤的绿野,最终疲惫地拥入咸涩的海风里。那是一场灿烂的逝去,浮肿的躯体葬身在浩瀚的星野之中。

飕飕的冷一下子拉回现实,这种情形就像坐在火车上,它缓缓起动,不久抛下了零星的房屋,寥寥的几根歪斜的电线杆,一切都变快了,静止的风景流动起来,倏忽间逃离了时间与空间的桎梏。车一晃而过,澄澈的湖泊,尚未收割的麦地,被风吹得半干的衬衣……车慢慢停下,风景从笼统、乌托邦变得具体,农民手里拿着一把麦穗,古铜色的皮肤曝在烈日下,被骗的感觉被太阳晒得滚烫。

不,是冷,幻想总是在深夜里一拥而上,它发现了夜的寂静就喧哗地涌入了空洞木讷的脑袋。

把花扔了,我就去睡吧。

但还有枝花醒着,突兀的白和淡褐的萎靡显得格格不入。楼下的阳台里摆过这样的白的花盆。我说我不喜欢,它像个大腚子。女人默不作声地洗着手里的衣服,几颗淡黄的雀斑平静地点在她的脸上。她什么也听不见,除了自己的声音。我讨厌死寂的沉默,瓷器碎破的声音令人有一丝透过气来的舒坦,她惊异地看着我,像看一个疯子。任何人被冠上疯子的字眼,就被剥夺了为人的资格。至少许多人是那么认为的,人这个字不管是印在瞳孔里,还是咀嚼在嘴里,它都显得和鸟、猫、狗、鹿……那么不一样,它是高贵的。就像托普卡普王宫里的珍宝,它闪烁着令人惊羡的光泽,人们陷在光泽的眩晕中,幻想着独占这一切。那样渴望的样子像怀抱着心爱之物不肯松手的孩子,当然,一旦有人抢走了它,一旦有人弄脏了它,孩子会生气地冲到蛮横者的面前,有点参差不齐的牙里挤出粗俗的字眼。可能是三个字的,可能是四个字的,再多点的字就找不到一种足够生气的语气去盛放了。连脾气也发不来的大有人在,无非是“疯子”一般低劣的、无关痛痒的台词,旁观者也毫无兴趣围观这一场枯燥的争锋,在意这场角逐的只有敌对的双方。偏偏他们各自都不肯跟对方在生物检索表里位于同一目,同一科,同一种。想方设法想要独占的身份却是无所联系中的唯一,那么轻薄的关系,如同清晨枝桠间悄悄牵起的一丝蛛丝,风吹过了,细丝颤了一下,但一滴露水砸过,蛛丝就失去了踪迹。

花捏在手里,半截从水里拔出来的茎滴了一桌的水,水不洒出来,我倒没发现瓶角边缘浅浅地压着半弧的褐黄。我想起了粘在白色衬衣上的橘黄,揉搓着,它就轻易地陷入了白色的泡沫中。风里也嗅不到我疏忽的证据。那些呆在黑暗里窥伺丑闻的人会很失望,他们又失去了一次假装怜悯的表演机会。但他们还盯着我,我的秘密是那么诱人。儿童时期那片麦野里黑压压的鸦群,那群凌乱的乌鸦飞往的山谷,那片黝黑的深谷里诡谲的蛇。它狡黠的眼睛盯着人,像狠狠咬了人的心脏一口,我从睡梦中惊醒,一个蚊子叮咬的小包出现在手臂上。只是一个小小的红点,不,那么大的一只甲虫躺在我的枕边。它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,但刹那间玻璃瓶中的魔鬼被放了出来,他杀死了这只虫以及弄脏了我的枕头。它的血是褐黄的,我仿佛又感受到了黑暗中窥探者兴奋的眼神。我赶紧挪动花瓶,褐黄的印痕被遮住了。

脚特别凉,兴许是在外面站了太久的缘故。我静静地爬到床上,又想起门只锁了一遍。再一次听到门锁扣动的声音,我安稳了些。

《桌上的一捧花作文.doc》
将本文的Word文档下载到电脑,方便收藏和打印
推荐度:
点击下载文档

文档为doc格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