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阴雨霏霏的春日。路上行人稀少，田里只有你那一抹仍在耕作的瘦弱身影。雨水浸湿了你花白的头发，浸湿了你的衣衫，也浸湿了我的双眼。
恍惚间，浸湿我双眼的不是雨水，而是泪水。
“爷爷，我想吃糯米饭。”
“爷爷，我想要一个粉色的小熊。”
“爷爷，我想要……”
对于我的见物起意，你总是微笑着说：“好，好，给你买！”
可是，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你的每一句爽快的答应背后，都隐藏着你的辛勤劳苦。
那天，你照例早早地起床，身影便埋没在无尽的土黄与青绿之中。忙完地里，你扛着一大袋嫩生生的蔬菜，独自沿着山路走。
到了人潮拥挤的市场，你蹒跚地挤进人海，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。你慢慢地放下布袋，像放下一个婴儿，生怕使一点劲儿会将它们挤出汁水。
你艰难地蹲下身子，将新鲜的蔬菜一个一个地慎重的摆好：肥嫩嫩的白菜、油绿绿的韭菜、肥硕的茄子、红艳的西红柿、绿而胖的豆角、肥嫩带小刺的黄瓜……
你满意地笑着站了起来，拢着袖子等待来买的顾客。 “新鲜的菜，来买咯！白菜两块钱一斤，韭菜一块钱一把……”你的叫卖声淹没在周围人们嘈杂的讨价还价声中，显得格外悦耳，格外亲切。
临近傍晚，你的菜也渐渐卖完了。你收起了摊子，卷起了布袋，朝马路对面走去。你站在了那个透明的橱窗前，盯着那个粉红色的小布熊，一抬脚便走了进去，没有丝毫迟疑。
出来的时候，你的手上多了一个笑眯眯的小熊，另一只手攥着那仅剩下的零钱，都是几块几角的毛票。
你这才安心地走向回家的路，路上静悄悄的。几滴零星的雨落下来，你急忙将小布熊揣进怀里，用你的衣衫为它遮雨。
雨下得越来越大了，泥地湿滑，你猛然一个趔趄，摔了一跤。那小布熊飞了出去。你不顾半边身子的疼痛，爬起身，在草丛里找到它。你用衣袖擦去它身上的泥渍，轻轻拍拍打打，终于将小熊身上的泥水拭干净了。
你双手捧起它，再次将它小心地揣入自己的怀中，像是揣着世界上最好的珍宝一样，你轻轻地笑了。
淅沥沥的雨里，你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。一看到我，你就掏出怀中紧揣着的小熊递过来，抹了抹脸上的雨水，又笑了。
你对我说起那天的经历时，一直是笑着的，像是在讲别人的事。看我紧紧搂着小布熊，你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满意，每一条皱纹都藏着笑意。
我抱着布熊，摸着她暖暖的身体，笑着笑着却已泪流满面。我拿起毛巾，为你一下下擦去衣衫上的泥渍。你抬起手，轻轻抚摸着我的头，也顺手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。望着我和我怀里乖巧的小布熊，你又笑了，慈祥地笑了。
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爷爷，你是我最爱的人。我的夜梦里，常常浮现你的身影，这像电影一样的往事常常在我梦中一遍遍回放。
“爷爷，我想要你陪着我，永远，不要离开我，可以吗？”我在梦里哭着求你留下，潮湿的枕头旁，是那个已经有些褪了色的布熊。
醒来，窗外只有潺潺的雨声。雨，不眠不休地下着，好像永远不会停了。像那天你在山路上遇到的一样。
